被淡忘的嶺南畫派“驍將”——方人定中國近現代名傢畫集作品

方人定(1901—1975年)

方人定(1901—1975年),現代著名書畫傢。幼名四欽,復名士欽,廣東中山市沙溪人。歷任華南人民文學藝術學院美術部教授、廣東畫院副院長、中國美術傢協會廣東分會常務理事、廣州市政協常委等。他的作品曾入選全國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屆美展,作品被中國美術館、沈陽美術館、廣州美術館等收藏。著有《方人定畫集》。

中國近現代名傢畫集作品

方人定:革故鼎新再造國畫

文︱夏和順

方人定是嶺南畫派第二代中的重要人物,是傑出的中國畫人物畫傢。

2011年,方人定110周年誕辰紀念畫展在廣東畫院舉行,方人定的作品再次進入當代人的視野,並引起廣泛共鳴。

嶺南文史學者黃喬生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方人定對中國畫的最大貢獻,在於其一生探索不斷,崇尚革故鼎新,他敢於否定,勇於創造,因此為世人留下諸多佳作,也留下瞭見解獨到的畫論。

中國近現代名傢畫集作品

棄法從藝

方人定原名士欽,1901年出生於廣東香山沙溪一個華僑傢庭。他在六兄弟中排行第四,三個哥哥都在美國舊金山當勞工,節衣縮食寄錢回來,供方人定讀書。

方人定也很爭氣,20歲時他考入廣東法政專門學校,兄弟們希望他能夠當上法官。

1924年,方人定考入廣東法官學校高等研究部,但讀至畢業而面臨就業時,他突然感到當法官不符合自己個性和愛好,他說:“法者,威民之具,民不畏死,而約以繩墨,非至治之道。身遊法中,非有我也。”遂將所有法律課本、筆記、資料書籍付之一炬,而立志獻身藝術,絕不回頭!

中國近現代名傢畫集作品

方人定自謂其青年時代“沉迷詞章之學”,後來是受到五四運動的影響,知道文章也要革命,遂拋棄此業。

中國近現代名傢畫集作品

他選擇瞭以繪畫作為終身職業,從15歲始,方人定就開始臨摹古畫,1923年,還在廣州法政專門學校學習時,課餘到高劍父開辦的春睡畫院習畫。

立志從藝後,他專門跟高劍父學畫6年。

中國近現代名傢畫集作品

楊柳岸曉風殘月

嶺南畫派畫傢,藝術觀點不盡相同,即使高劍父、高奇峰兄弟間也有分歧。

方人定畫人物是受高奇峰啟發,而且是反面的啟發。

高奇峰有《曉風殘月》一幀,畫一隻蒼鷺橫飛,背景是殘月衰柳。

方人定睹此畫作,想起柳永的“楊柳岸曉風殘月”名句,他認為這幅畫假如畫一個人來表現,即使是古人,也比畫花鳥更有詩意。從那時起,他認定國畫的前途應以人物畫為主。

方人定認為,在與他同樣年齡的國畫傢中專畫人物畫的極少。

他曾說:中國古典詩詞都是以描寫人事為主,繪畫也應如詩詞一樣以人事為主。

可惜中國畫的人物畫自宋以後,畫的人漸少,尤其是文人畫興起後,以筆墨淋漓的花鳥畫枯木竹石之類為主,幾百年來人物畫法幾乎中斷,許多專攻此道者覺得困難。

方人定還認為,在舊社會,畫傢以賣畫為生,畫一幅人物畫工作過程復雜,時間很長,而鑒藏傢又不喜歡收購,所以沒有人從事此道。

方人定後來自我總結,他是靠外匯為生,不急於賣畫,所以有時間來畫。

他的作品主要描寫現代人物,除瞭以線條為主外,色彩也極豐富,變化多樣。

取西洋畫、日本畫之長

從高劍父學藝5年後,方人定於1929年秋赴日本留學,歷時6年。

他先後在川端畫校、駿河臺繪畫研究所、日本美術學校,專攻西洋畫,學習人體素描,以便為畫人物打好基礎。

在日本,他還研究瞭日本畫及日本繪畫史,知道日本畫本來就是中國畫,明治維新之後,蒼江覺三、菱田春草等去巴黎考察美術,回國後創辦東京美術學校,提倡吸收西洋畫之長處,改革日本畫,因而才有近六七十年來的日本畫風。

方人定向日本的藝術傢們學習,然後將中國畫、西洋畫和日本畫的藝術方法熔為一爐。

雖然日本畫吸收瞭西洋畫方法,但方人定認為日本畫的行筆線條比不上國畫,於是極力研究國畫傳統的人物十八描,反復練習,所以他的人物畫中,線條的作用發揮得淋漓盡致。

“再造”新國畫

早在1927年,方人定的作品即參加過比利時萬國博覽會並獲得金獎。

從日本回國後,方人定於1937年以抗戰為題材作國畫共50幅,並於次年在香港舉辦個人畫展,他在畫展前言中寫道:“梁任公題陸放翁詩集詩:‘詩道千年靡靡風,兵魂消盡國魂空。

集中十九從軍樂,亙古男兒一放翁。’國畫都是些剩水殘山,翎毛花卉,亦畫道千年靡靡風也。

餘今以抗戰為題材,炮火連天,庶無靡靡之風歟?”意欲振興頹靡的國畫。

方人定本欲到大後方去,但結果“走錯瞭路”。

1939年,他開始遊歷美國,參加金門博覽會美術展,並在舊金山、洛杉磯、紐約等地舉辦個展。

1941年,方人定從美國歸來,在香港組織再造社,提倡國畫改革。

他希望與再造社同仁一起,在藝術發展道路上,有更廣闊開放的藝術觀念,有突破現有藝術的獨創精神,“再造”新國畫,擴大現代人物畫規模。

他認為,面臨抗戰烽火,對大自然景色、魚蟲鳥獸狀態的關懷,遠不如反映人、反映民族生存狀況重要。

“每天浪費多張宣紙”

抗戰勝利後,方人定從香港回到廣州,曾任廣州市立藝專教授、國畫系主任。

1949年後,他歷任華南人民文學藝術學院美術部教授、廣東畫院副院長、中國美術傢協會廣東分會常務理事、廣州市政協常委等職。

方人定晚年,也時常感覺痛苦,他曾在一份自傳中寫道,“終以未能描寫重大題材,沒有突出政治而寫作為憾”。

他以書法慰晚年,卻自謙“每天浪費多張宣紙”。

從1953年直至“文革”,方人定主持“廣州國畫座談會”。

除“反右”時暫停外,每月一次,從未間斷。

該座談會強調不分派別、無門戶之見,有時參加者多達五六十人,成為一時美談。

1956年3月,廣東省美術傢協會成立,原擬安排方人定擔任副主席,方人定堅辭,反而推舉自己曾經的論敵盧振寰當副主席,自己隻擔任理事。

廣州成立文史館,安置一批名流。

有人建議讓方人定的愛人到該館任職,方人定卻說,還有一批畫傢工作生活無著落,比自己傢困難得多,應該把名額讓給他們。

直到方人定於1975年逝世,他的妻子才進瞭廣州市文史館。

學者型的畫傢——方人定

文︱蘇小華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是廣東美術界一個異常活躍的時期:1922年4月26日廣州市市立美術學校的成立,將西洋畫作為學校的主要科目,並將美術史作為必修課,一改私塾師傅帶徒弟的單一教育模式:留歐、留日學生的回歸,帶回瞭新的思潮新的技法;各路精英思想火花的碰撞,都為廣東畫壇註入瞭一股勃勃生機,其中的“方黃之論”便是其中精彩的一場辯論。

“方黃之論”中的“方”指方人定。1926年,25歲的方人定寫瞭篇《新國畫與舊國畫》的文章發表於《國民新聞》報上,提倡國畫革命,主張寫生,主張“折衷東西”,把東方繪畫和西方繪畫的長處“一爐而冶”,批評舊國畫的因循守舊,逃避人生。文章是高劍父授意寫的,代表瞭以高劍父、高奇峯、陳樹人為首的“折衷派”(嶺南派)的觀點。因而方人定還有折衷派“宣傳部長”之稱。

文章在嶺南畫壇引起瞭軒然大波,當時的另一個美術社團“國畫研究會”認為方人定文章的矛頭是針對他們,年少氣盛的黃般若立即起來應戰,一來一往,在報上你一篇我一篇,持續瞭約有半年的時間。

雙方通過文章的辯論,對中國畫的前途命運都作瞭思考,都有瞭新的認識,對廣東畫壇的發展也起到瞭不可估量的作用。

方人定於1921年至1926年,先後攻讀並畢業於廣州法政學校和廣東法官學校高等研究部,這樣的學歷,完全可以順利地通向官場。

但他並未順著這條路走下去,而是在就讀法官課程的同時,就進入春睡畫院“春睡”,作起瞭畫傢的夢,從高劍父學畫六年,又於1929年至1935年間,兩次東渡日本,主攻人物畫。

不能絕對地說,國畫中的人物畫創作,要比其他科目,比如山水花鳥難,畫得好的花鳥山水同樣不易,但人物畫的創作,確實要顧及的因素比其他科目來得多一些,比如主題。縱觀方人定三十年代至六十年代的作品,畫得好的都是帶有主題性的創作,如作於1932年的《歸獵》。

《歸獵》的構圖頗具匠心,畫面的主角是一隻黑白相間的狗和人物手中的獵物,而把認為不必要的人物的上半身完全舍去,這樣的處理完全是出於主題的需要。

畫面色彩濃烈,技法帶有較重的日本味。

作於1955年的《早晨》、1956年的《伺養員》、1959年的《最堅強的人》和1963年的《華僑農場所見》、《旱年不旱》等,是反映新社會新生活的題材。

有的作傢和畫傢,五十年代後基本創作不出作品,或者非常痛苦地寫出和畫出些與其原來水平相差甚遠的、言不由衷的作品,而方人定似乎就少一些這類痛苦,也許和他學法律有關,感情傾向較入世,從二、三十年代開始的創作,他就主張面向生活、反映生活,這似乎和新中國的文藝政策不謀而合。從他的一貫創作中,也可看到,主題性的創作,同樣可以創作出永恒的好作品。

論方人定其人其畫

文︱黃篤維

著名畫傢方人定,像他這樣在畫壇中默默耕耘半個世紀而作出貢獻的畫傢,值得人們懷念和尊重。

我認識方人定四十年,解放前高劍父主持廣州藝專時我們曾共教於該校,解放後在華南文藝學院也是同事,既是摯友又是鄰居。

三十多年來日夕相處,談藝論畫,我作為後輩向他學習瞭不少東西,因此有關老方的為人及其藝術我是比較瞭解的,概括地說方人定不愧為我國當代人格高尚出色的畫傢。

他一生苦心追求藝術,早年曾畢業於法政學校;由於淡薄功名利祿,決心棄官從藝,即使碰到什麼生活困難也動搖不瞭他向往藝術的意志,故半個世紀以來歷盡人生滄桑,不求名利而專心致力國畫創作。

在當時陳陳相因風氣的畫壇裡,他以大膽革新的面目出現,不遺餘力進行中國畫的改革。

二十年代末期他曾學畫於高劍父門下,是嶺南派最早弟子之一。

三十年代初東渡日本學習西洋畫,受到日本明治維新改革的精神影響,回國後又值新文化運動興起,於是老方不怕別人攻擊,致力中國畫的改革更具有信心瞭。

他主張要有分析地學習傳統精華,而又不排斥吸收西洋繪畫的長處,以科學的態度對待傳統與革新,他是這樣想的,也這樣本著這個宗旨進行藝術實踐。

他極力反對當時流行的“四王”遺風,而主張繪畫要賦予時代精神,要有作者的獨特性,故在研究傳統繪畫的同時,更多著重面向社會生活和各方面的修養,所以在他歸國後時值“八一三”事變進而抗日戰爭開始,國傢的命運、人民的苦難,激發起畫傢熾熱的感情,於是他揮動畫筆寫出大量反映當時人民遭受災難生活的畫幅,如“雪夜逃難”、“戰後的悲哀”、“行行重行行”和“大旱之年”等作品都是當時社會生活的寫照,表達作者對勞動人民的同情。

這樣的畫作在三十年代出現是罕見的,故曾引起人們註目,議論紛紜。

攻擊者有之,稱贊者有之,這對老方來說是不重要的,他不為攻擊者所赫倒,又不受那些贊美之詞而飄飄然,隻是下定決心闖自己的路子。

解放以後方人定曾負責國畫座談會的工作,他打破門戶之見,團結廣州的國畫傢,定期學習研究,觀摩作品並經常深入生活進行寫生,為開創中國畫新風做瞭大量工作。

廣東畫院成立後任命為副院長。

在百花齊放推陳出新的方針下,方人定有瞭明確指導思想,其創作更為旺盛,可說是他的黃金時代,作品風格更加鮮明,如果說藝術是生活的反映,那麼建國以後的新生活促使老方畫風的轉變,在他畫面出現的不是那些沉鬱的氣氛,而是充滿歡樂高昂的景象。

他贊美勞動人民的幸福,頌揚美好的新事物,由衷的熱愛祖國,熱愛新生活,因而他的作品更具時代精神。

如五十年代所作的“勞動之後”,“飲馬”兩畫,通過生活側面寫出勞動的愉快,他並不著意描繪勞動過程,而表現休息的瞬間,這種詩情畫意境界,給人以聯想而更富藝術感染力。

在“早年不旱”一畫也是異曲同工,深刻地反映出人定勝天,而不是過去所寫的“大早之年”的人物站在田野上聽天由命。

雖然同是寫早年,但他卻反映出兩個不同的歷史時代。當時老方雖人花甲之年,他仍孜孜不倦的努力學習,精益求精,並經常重視深入生活,我曾與他一起打著背包到過平沙農場、新會鄉村和東莞的災區。

他的畫來源於生活,繪畫的形象出於內心感情,即令到中山紀念堂聽完四川殘疾人的音樂會後,他受到極大感動而揮毫寫出“最堅強的人”的畫幅,這一女演員的形象給人以美感和力量,他借演唱形態,目的是贊美這殘廢軍人美好的心靈。

1960年所作的“耕罷”一畫,也是一幅成功的作品,作者也以細致筆調刻劃正在耕罷休息中的水牛形象,一隻雄雞在牛背上振翅飛動,這種現象在農村中常見到的,然而作傢以平凡的事物生動地反映農村的生活,畫面樸素無華而耐人尋味,這樣的表現手法可謂無聲勝有聲。畫展中令人觸目的是“琵琶行”和“西廂記”兩組畫。

方人定以多年的苦心經營,反復推敲才完成這兩組畫作。每個畫面都體現出作者嘔心嚦血。從經營位置到線條運用以及色彩的渲染都十分講究,富於詩情畫意:也可以說是無聲的詩。

這樣高的藝術技巧特別優美而有力的線條,在當前表現歷史題材人物畫方面是少見的,應該說是老方的力作。他不僅在繪畫方面取得很大成就,而且對書法、詩詞造詣甚深。

方人定兄的藝術之高超為人所公認,但畫格離不開人格。

常言道:畫如其人。

對方人定來說更是如此。

在舊社會方老一向清高淡薄,從不阿諛諂媚,不拜倒達官貴人門下。

我在一九四六年在廣州看他的個展時,作品全部非賣,即使有人求他賣畫也遭拒絕。

解放後生活安定得到較好的創作條件,更無所求,隻有埋頭創作。

他作品參加全國美展展出後,國傢美術館擬收藏他的作品,雖然報酬極少,但他卻樂意接受,作為國傢和人民對他最好的獎賞並感到極大的安慰和鼓舞,這充分顯示出方老品德的高尚。

他生前最討厭那些以藝術作為手段而求名謀利出風頭的無恥之徒。

而對一些有志致力於藝術的青年卻十分熱情相待,毫無保留的將其畫藝經驗傳給後學。他不但教畫且首先教人。這種嚴肅認真誨人不倦的精神為人所感動永不忘懷,所以他去世後人們深深懷念他。

我作為老方的摯友,為瞭對他的尊敬,每年清明時節我總是默默地在他骨灰盒前行禮,獻上一束花表示對這位甘為孺子牛的畫傢的敬意。

這位可敬畫傢雖然已經去世瞭,然而他的藝術和他的品德是永垂不朽的。

更令人感動的是,他生前沒有得到什麼名利,其作品也很少受到頌揚,但在臨終前,他還鄭重的叮囑夫人千萬不能將他的畫出賣和散失,全部作品要交給國傢保存。

人民扶養畫傢成長,畫傢的作品歸於人民。

這樣高尚的人格是何等的偉大啊!老方死後可謂兩袖清風,留下唯一是兩箱數以百計的畫卷,這不是比什麼財產更為寶貴嗎?人民的畫傢,他的精神永生,文采風流今尚存。

相信人定兄在九泉之下亦感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