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官場如戲場”,居官者追名逐利變化無常,又道“官場如戰場”,人人勾心鬥角,明爭暗鬥。

中華民族傳承瞭幾千年的官場智慧全在這個“鬥”字裡邊瞭。

《背靠背,臉對臉》就是這樣一部描寫官場鬥的電影。

黃建新在一個小小的文化館裡拍出瞭綿延不絕的官場醜態,哄笑之餘細想,20年瞭,這官場裡的勾當還是一成未變。

故事建構

《背靠背,臉對臉》描寫瞭一個文化館裡爭權逐位的故事。

王雙立當瞭多年代館長一直升不上去,本以為終於有機會扶正卻迎來瞭空降的館長老馬。

王雙立認為老馬是土老帽難以勝任,於是利用熟絡的人際關系給老馬百般出難題,老馬出完糗,自己再來收爛攤子露臉。

等終於擠走瞭老馬,王雙立心想能扶正瞭,這時又迎來瞭空降的館長小閻。

小閻曾經是冷局長的秘書,王雙立作為文化館的老人自然不服氣,但礙於小閻背後的冷局長也不敢太過刁難,隻能忍氣吞聲。

之後王雙立的父親弄壞瞭小閻的皮鞋,小閻不顧情面把王雙立的工資扣得隻剩40塊錢,這也成為瞭壓垮王雙立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直接昏厥,大病不起。

在病床上的王雙立深深體會到瞭“冤冤相報何時瞭”的道理,開始明白享受傢庭的樂趣,他逐漸把心思放在瞭官場之外,對於文化館的事情不聞不問。

但也就在這時,文化館的人事又迎來瞭轉機,小閻因為在影院裡播放色情電影受到批評,之後又亂搞男女關系與女同志私奔,這樣文化館的館長位置又空瞭出來,王雙立也再次走進瞭文化館的大門。

《背靠背,臉對臉》上映於1994年,是一部九十年代的社會寫生。

導演黃建新以現實主義的筆觸拍出瞭官場裡微妙的權力鬥爭,在敘事、臺詞、人物塑造上都十分精彩,妙趣橫生,辛辣的諷刺瞭官場的黑暗。

黃建新名義上屬於第五代導演,但作品上他是第五代的“另類”。

在所有人都在抓著宏大的歷史寫作不放時,他把將鏡頭伸向瞭城市,對當代城市人群的人性弱點和社會現狀提供瞭深層次思考和批判的空間。

因此,黃建新也被稱為第五代中的“時代之子”。

電影的主基調是揭露與諷刺,但是官場鬥爭之外,導演也設置瞭多條副線來表現時代的沉積。

第一點就是城市文明的沖擊。

文化館的故事被設置在一個古香古色的廟堂之中,周圍都是現代化的樓房。

在九十年代經濟高速發展的大背景下,一新一舊的對比代表我們的生活面貌有瞭很大改變,但官場裡還在固守幾千年來傳承的腐朽思想,政權在變,政策在變,但官場吃人傷人的事實沒變。

第二點就是政策和傳宗接代的沖突。

現代化的國傢管理模式催生出現代化的政策。為瞭控制人口,降低環境資源壓力,生育政策必須要進行。

但對於王雙立的父親來說,大半輩的農民經歷使其固執的堅持男尊女卑、生男孩才能傳宗接代的想法,也因此會愚笨的給孫女喝煙油,希望孫女變成啞巴然後給兒子爭取多一次生育的機會,這就代表瞭一種傳統力量與現代文明的沖突。

影片最終選擇的方式十分貼近現實,最終還是妥協於傳宗接代的想法,隻不過運用瞭更加現代化的方式——買通醫生給紅紅診斷為先天性心臟病。

第三點就是文化與修養的沖突。

電影通片講文化館的故事,那麼文化館的人到底有沒有文化呢,這是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

他們精通藝術卻又做著粗鄙之事,飽受文化氛圍熏陶,卻也能圍觀在舞廳看熱舞,在鐳射影院放映色情電影,甚至還搞不正當的男女關系,與人私奔。

人物分析

電影的名字是《背靠背,臉對臉》。但現實是背靠在一起,臉就沒法相對;臉相對瞭,背也會朝著相反的方向。片名看似用瞭矛盾的動作,實際上是在說居官者的兩面性。

王雙立與下屬打成一片,但其實每個下屬都沒被放在心上,他能把舞廳的五萬元給李會計裝修新房,也能安排老馬占用李會計的公用房,最後還告訴李會計是老馬看上瞭他的房;

王雙立把冷冰冰安排到老宋的部門做領導,事後又作好人到老宋的飯館喝酒吃飯;在老馬空降文化館後,王雙立與李會計共同擠兌老羅,後又在自己傢裡和老羅喝酒收買人心。

對待下屬如此,面對領導和同級更不用說,他使用伎倆把老馬耍得團團轉,在領導面前既彰顯瞭才能又為老馬說話,這就充分體現瞭王雙立這個人物的兩面性。

同樣,李會計作為王雙立的黨羽,但得知空降館長的消息卻沒告訴王雙立。

拿瞭王雙立五萬元的好處,卻也能與小閻勾結扣瞭王雙立的工資,甚至李會計還保留瞭歷任文化館館長的收支票據,作為文化館的小職員,李會計也有著很深的城府。

而冷局長呢,對王雙立的每次成績都大加表揚,但每次文化館館長的職位都不給王雙立,面對王雙立的殷勤招待也不為所動,為瞭避免尷尬,甚至參加活動提前溜走,讓副局長告訴王雙立代館長的任命。

影片以王雙立文主人公,塑造其官場性格的同時也通過生活面的表現豐富瞭人物的形象。

王雙立追求權力,但本身沒有領導的架子。他對待任何人都笑臉相迎,很少發脾氣。

最重要的一點,王雙立是一個極有孝心的人,影片的開始就是表現王雙立對老爺子的關心,一個點煙的細微動作勾勒出父子情深的溫情畫面。

即便父親做出瞭害孫女的傻事,王雙立也能包容。在老爺子出去補鞋時每天為其送飯。

所以王雙立一方面有著民族傳統的禮孝,一方面又固守官場的傳統,代表瞭民族傳承的矛盾性,既傳統政治智慧與傳統美德的對立,這也代表瞭人物的兩面性,甚至可以說是文化的兩面性。

問題延伸

電影全片都在講王雙立費盡心思想當館長卻屢遭失敗,那麼王雙立到底適不適合當館長又為什麼當不成館長呢,要想知道這個答案,首先要明白幾個問題。

第一,王雙立的動機是什麼?

文化館的職能是普及文化知識,開展文化活動。它的政治權力沒那麼大,工資待遇也沒那麼高。

片中王雙立扣除水電費、房租、托兒費的工資是180,而小閻的一雙皮鞋就140。

電影後半部分,王雙立想要買雞、蝦等食物也要經過斟酌,可見文化館的工資不足以支付一傢人的開銷。

但文化館的吸引人之處就在於它的前景,90年代經濟大好,文化產業蓬勃發展,單王雙立負責的舞廳建設就有十萬元流入私囊,之後鐳射影院等機構就可以想象會有巨大的利潤。

如果王雙立當瞭館長,他不僅能滿足自己的領導欲望,又可以控制文化館的財政資源,將會帶來巨大的利益。

第二,王雙立有沒有當館長的能力。

其實通觀全片,王雙立的能力還是毋庸置疑的。

首先,他能籠絡下屬。

王雙立建設舞廳收入十萬元,其中五萬元給瞭掌握財政收支的李會計裝修新房,剩下的錢組織全館旅遊。由此可見,王雙立心黑財不黑,能夠權衡利弊分配利潤,也因此李會計成為瞭他的黨羽,二人合夥控制文化館的資金。

同時對於文化館的小人物,王雙立也給予十足的關心,負責攝影的猴子就受到王的很多照顧,猴子也在之後的權力鬥爭中為王出瞭很大力。

而冷局長的千金冷冰冰也被王雙立牢牢的控制,在自己父親面前為王說瞭很多好話,二人也險些發展出不正當的男女關系。

其次,王雙立有掌控大局的能力。

財政非小事,通過電影的臺詞得知,文化館的財政在王、李二人的運作下出現瞭很多漏洞,但王能夠隨機應變,拆瞭東墻補西墻,每一筆支出都有正常的票據,每一筆貸款也能及時的補齊;

對於領導的一些難題,王雙立也能很好地應付,比如施工現場的垃圾堆,王雙立用圍佈做好偽裝從而應付瞭檢查。

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王雙立有恭維領導的能力。

恭維領導並不在於把領導交代的事全都辦好,而在於在領導煩惱的時候解決領導的困擾。

在文化館王、馬的政權之爭中,王雙立使絆子讓老馬挨瞭不少批評,但每次批評後,王雙立都會及時地出現解決問題,通過對比讓領導看到王強於馬的地方,從而暗示領導王雙立更適合館長的位置。

既然王雙立如此熟悉文化館的工作,與下屬打成一片又能很好地完成任務,那為什麼就做不瞭館長呢,原因就在於他太過聰明。

冷局長對於文化館館長的期待並不是要有多大的能力,而是應該與自己心氣相通,成為自己的傀儡掌控文化館的權力。

從一開始的老馬到之後的小閻,這些人無一例外都在冷局長的關系網中,也就是自己人。這些人知冷局長恩惠因此在冷局長的控制之下,同時冷局長對他們太過瞭解,也就免得橫生事端。

而反觀王雙立,盡管他百般討好冷局長, 但冷局長還是不知情,原因就是如果給瞭一個聰明人權力,那麼這個聰明人就會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幹聰明的事,冷局此就會失去對於文化館的實際控制。

最開始王雙立為瞭冷局長女兒安排假招聘,卻得來馬局長“冰冰病瞭,不能參加你們的考試”得回絕,但老馬上位後,冷冰冰直接進瞭文化館工作,根本不用通過王雙立;

在老馬空降到文化館後,副局長對王雙立說“你把文化館裡那幾個人耍得和猴兒似的”,這就表明其實王雙立的所有小動作都被領導看在瞭眼裡。

因此就算王雙立再有能力,他不在冷局長的控制之下,也就永遠不會被扶正。

最後冷局長走瞭,小閻跑瞭,王雙立又回到瞭文化館,電影看似給瞭王雙立圓夢的結局,但實際上冷局長走瞭還會有另一個冷局長過來,王雙立的能力終究不適合官場的運作,他能掌控文化館,卻很難走入上層領導的圈子。

影片的開放式結局也表明,王雙立不會當上館長,並且會進入一個不斷嘗試、不斷失敗的死循環之中,這也是官場的殘忍之處,是導演的諷刺之點。

黃建新樂於諷刺也精於諷刺,他之後的多部作品中也都傳達出對於一些社會現狀的深層思考。

這部《背靠背,臉對臉》用140分鐘的篇幅展現給觀眾官場的鬥爭,環環相扣,層層遞進,它的黑色幽默至今仍不過時。

一部20年前的作品至今仍在豆瓣保持9.5的高分,讓我們不得不贊嘆這部影片強大的藝術魅力,但同時也該思考,官場至今還是20年前的那個樣子,或許這種黑暗還會被繼續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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