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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志異》裡有一個別樣的愛情故事《封三娘》，講的是兩位才貌絕倫美少女互相愛戀、糾纏的故事。
故事很美很動人，結局卻令人心酸。
壹
范十一娘是城中范祭酒的女兒，十幾歲，生的非常漂亮，擅長作詩賦詞，是個才貌雙絕的姑娘。
女兒太優秀，父母必然珍愛無比，不想讓她受半點兒委屈，凡是來提親的，都要問過她的意見，讓她自己做主選擇可心的丈夫。
這天是上元盂蘭盆節，十一娘帶著兩個丫鬟去水月庵裡遊玩。寺中遊女如雲，十一娘隨著人群進入寺中，發現後面有人跟著她，亦步亦趨。
十一娘回頭一看，原來是一位美貌少女，望著她似乎有話要說，又不好意思開口。
十一娘一見這姑娘就非常喜歡，便微笑著註視著她。
那少女走到跟前說:“姐姐，莫非就是范十一娘嗎？”
十一娘說:“是啊！”
少女說:“久聞姐姐芳名，今日一見，果然人們所言非虛。”
十一娘問少女是哪裡人？少女說自己的傢就在城外不遠處的村子裡，名字叫封三娘。
兩個少女一見如故，挽著臂膀共同遊玩起來。
十一娘見三娘說話溫婉雅致，不禁“大相愛悅，依戀不舍。”便問她:“為何沒人陪伴你啊？”
三娘說自己父母雙亡，傢裡隻有一個老仆人，要“留守門戶”，所以自己隻能一個人出來。
天晚瞭，十一娘該回傢瞭，三娘“凝眸欲涕”，十一娘也依依不舍，兩人簡直有“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之感。
於是，十一娘就邀請三娘去她傢裡小住，三娘卻說:“姐姐是朱門繡戶傢的千金小姐，我隻是一個貧苦的鄉村姑娘，若是同姐姐回去，會被人笑話我高攀的。”
十一娘再三邀請她，三娘隻好說改天會去拜訪她，十一娘沒辦法，隻好取下頭上的金簪送給她做紀念。
三娘亦把自己的綠簪拔下來送給十一娘，兩人一步一回頭，顧盼兩依依地分別瞭。
註意，這裡有個錯誤，不知是作者蒲松齡有意為之，還是筆誤，“上元”是正月十五元宵節，而盂蘭盆節是七月十五中元節，但是上元節乃是中國的情人節，中元節是祭祀的節日，民間也稱“鬼節”。
蒲公故意把這兩個節日混淆，應該是點醒讀者范十一娘和封三娘的感情不一般，封三娘在盂蘭盆節出現，身份也不一般。
貳
十一娘回到傢中，十分思念三娘，但是卻不見三娘前來找她，隻好每天把那隻綠簪拿出來把玩，以解相思。
那隻綠簪非金非玉，傢裡人都看不出是什麼材質的，覺得很奇怪。
十一娘每日盼望著三娘的到來，卻始終不見人影，終於相思成疾，病倒瞭。
范老爺和夫人聽說女兒為瞭思念一個朋友居然病倒瞭，就派人到城外的村子裡尋訪封三娘，但是村民們卻都說不知道封三娘這個人。
一傢人雖然奇怪，卻也無可奈何。
轉眼到瞭重陽節，已經十分羸弱的十一娘想去花園裡賞菊花，就讓丫鬟們在花園的東籬下鋪好錦褥，十一娘歪坐在褥子上，一邊賞菊，一邊思想封三娘。
忽然發現墻頭上出現一女子，向下窺望，竟然是封三娘。
三娘在墻上招呼丫鬟們:“過來接我一下！”
十一娘大喜，連忙站起來，挽著三娘一塊兒坐在褥子上。
十一娘責怨三娘失約，一直不來見她，又問她今天是從哪裡來的？
三娘說:“我傢離這裡其實很遠，上次說的‘近村’指的是舅舅傢。我們分別後，我也想念你想的很苦，但是我們貧賤之傢和富貴人傢交往，未曾登門，先就覺得慚愧瞭，怕你們傢裡的仆人們瞧不起我，所以一直沒能來看你。這次，我也是去舅舅傢，在墻外聽見園子裡有女子說話的聲音，希望是你，我爬上墻一看，果然是你！”
十一娘因把自己怎樣相思得病，一一說給她聽，三娘聽瞭，萬分感動，淚如雨下。
三娘告訴十一娘她來的事要保密，不可讓她的傢人知道，否則下人的流言蜚語，她承受不起。
十一娘答應她，於是從此兩人同吃同住，互相傾訴思念之情，十一娘的病很快就好瞭。
兩人結拜為姐妹，衣服鞋子換著穿，見有人來，三娘便躲在簾子後面。就這樣，竟然過瞭五六個月。
沒有不透風的墻，范老爺和夫人還是聽到瞭風聲，有一天，姐妹二人正在下棋，范夫人來瞭，凝視著三娘，說:“你果然是我女兒的朋友啊！”
夫人對三娘的到來表示歡迎，並沒有責怪她們。夫人走後，三娘就想離去，十一娘苦苦相留，三娘隻好作罷。
一天傍晚，三娘驚慌地奔入屋內，對十一娘說:“我說我不該繼續留下來，今日果然遭此大辱！”
原來是十一娘的傻哥哥遇到瞭三娘，企圖侮辱她，三娘說什麼也不肯繼續留下來瞭，十一娘隻好說要親自送她回去，三娘說舅舅傢不遠，隻要準備一架梯子送我過墻就行瞭。
十一娘隻好讓丫鬟把三娘送過墻，又送瞭她二三裡路，她就讓丫鬟們回來瞭，十一娘伏在床上大哭，如失伉儷。
叁
轉眼又過瞭幾個月，十一娘又復病倒。一天，她的丫鬟們在城外東村遇見瞭三娘和一個老婦人在一起，丫鬟大喜，三娘詢問十一娘的情況，丫鬟說小姐就快病死瞭，還請三娘趕緊去看看。
三娘說:“我也思念你們小姐，隻是不想讓你們傢的人知道我去。這樣吧，你回去打開花園的門，我就到瞭。”
十一娘和丫鬟們打開花園門時，三娘果然已經在那裡瞭。
兩人相見各訴離別之苦，晚上同塌而眠，等丫鬟們都睡瞭，三娘靠近十一娘說:“我知道你還未許配人傢，以你的才貌，何愁沒有貴婿相配？隻是那些紈絝子弟都不是良人，你若是擇偶，千萬不要以貧富論啊！”
十一娘點頭稱是，三娘又說明天又是盂蘭節瞭，她約十一娘還到去年相會的地方，她自小習得一門相術，會幫她相得一位好青年為婿。
第二天，兩人又到瞭水月寺，顧覽四周人群，三娘看到瞭一個十七八歲的秀才，“佈袍不飾，相貌俊偉。”
三娘說:“此人日後必是翰林之才！”
她要十一娘先回去，自己跑去打聽清楚瞭那個青年的身世，回來告訴十一娘，那人叫孟安仁。
十一娘知道孟安仁傢貧，便不同意，十一娘說她不要嫌貧愛富，孟安仁以後必中進士，入翰林院，如果不能，她就把眼睛挖出來，從此“不再相天下士”。
十一娘推說父母不知，自己不能做主，何況父母知道瞭，也肯定不同意。
三娘說她如果意志堅定，她父母又能如何？
遂向十一娘討定情之物，要代她送給孟安仁，十一娘不肯，三娘就把那根金簪交給瞭孟安仁，並要他第二天找媒人去范傢提親。
孟安仁一個窮小子，正愁娶不到妻子，今見“天上掉下個范妹妹”，高興的不得瞭，第二天就央媒人去范傢提親瞭。
果然不出十一娘所料，范老爺嫌孟安仁窮，說什麼不同意。這時，一個大官也來為兒子求娶十一娘，范老爺立馬同意瞭。
十一娘知道自己的金簪已給瞭孟安仁，就算是她的未婚妻瞭，再嫁別人，豈不是失瞭名節？
十一娘為瞭拒婚，竟然上吊自殺瞭。
范氏夫婦後悔莫及，也隻能接受現實，三天後把十一娘埋葬瞭。
孟安仁提親不成，非常生氣，忽然聽說十一娘已經訂瞭婚，出嫁瞭，更加憤恨，接著又聽說十一娘為他殉情而死，“檣然悲喪，恨不從麗人俱死。”
到瞭晚上，孟安仁偷偷跑到十一娘的墳前祭拜，忽然看到封三娘出現瞭，對他說:“你的好姻緣可以成就瞭。”
孟安仁說:“難道你沒聽說十一娘已經死瞭嗎？”
三娘說她有起死回生的藥，要孟安仁趕緊找人掘墳，把十一娘救出來。
孟安仁從之，把十一娘從墳裡挖出來，抱回傢，放到床上，三娘喂她服瞭藥，十一娘果然醒瞭過來。
三個人害怕被范傢的人發現，連夜跑到瞭一個山村躲避，安頓好後，三娘證婚，讓十一娘和孟安仁結為瞭夫妻。
看到十一娘有瞭歸宿，三娘便準備離開，十一娘哭泣著不肯讓她走，三娘隻好留下來，住到旁邊的院子裡。
十一娘把自己的陪葬品賣瞭，三個人也過得很好，隻是三娘總是躲著孟安仁，他外出時，才過來陪伴十一娘。
十一娘對三娘說:“咱們倆情同姐妹，不如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那咱們就永遠不會分開瞭。”
三娘說她自小學習修行之術，不能嫁人。
十一娘怕她終有一天會離去，竟和孟安仁商量，讓他假裝外出，她把三娘灌醉，讓孟安仁奸污瞭三娘。
第二天，三娘醒來，知道瞭是怎麼回事，非常生氣，說十一娘害她破瞭色戒，再不可能修煉成仙瞭，定要離去。
十一娘哀求她，三娘隻好對她說瞭實話，她說:“我本是狐，那天有緣見到你的美貌，便愛上瞭你，我是作繭自縛，這是我的情魔劫，非關人力，你再留我，隻能使我入魔更深，墮入無底深淵瞭。你以後會福澤綿長，我們就此分離，各自保重吧。”
說完，三娘就消失不見瞭。
十一娘和孟安仁驚嘆不已。
後來，孟安仁果然中瞭進士，進瞭翰林院，夫妻二人衣錦還鄉和十一娘的父母相認。
可嘆，封三娘一入情魔深似海，幾次想抽身，卻不忍，不舍，終於將自己的千年修行毀於一旦。
肆
很多人都說《聊齋》裡很多故事都“三觀不正”，像這篇《封三娘》，人狐戀倒也罷瞭，居然還整成瞭同性戀！
其實，不止這個故事，古人的很多友情都帶有同性戀的影子，尤其是那些超級有名的大詩人們，他們的很多“情詩”都是寫給同性的。
比如，李白寫給孟浩然的:“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多麼赤裸裸！
比如杜甫寫給李白的:“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多麼深情！
要說感情最深的還得是白居易和元稹，比如白居易寫給元稹:“心緒萬端書兩紙，欲封重讀意遲遲。”——寫封信有說不完的話啊！
比如元稹寫給白居易:“我今因病魂顛倒，唯夢閑人不夢君。”——越是想你，越是夢不到你！
這些都是男人，女人也有啊。
《浮生六記》裡的蕓娘為丈夫沈復物色瞭一個妓女憨圓作小妾，她把憨圓接到傢裡來，兩人同吃同住同玩，後來憨圓的母親不同意，把她接瞭回去，蕓娘竟然一急之下吐瞭血，舊病復發。
真不知道這憨圓是丈夫的小妾，還是她的戀人。
但他們還真就不是同性戀，我們會很奇怪，古人同性之間怎麼會產生這麼深厚的感情呢？甚至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產生這種感情的因素有兩種:較之現在，除瞭內因——感情，還有外因——環境。
古代，異性之間接觸機會太少，而且，古代女子基本不識字，男性之間有共同的文化修養，三觀認知，更容易彼此吸引，成為知己。
女性之間有對男性世界的不信任，不安全感，而且大都深居閨房，孤獨寂寞中忽然遇到一位談得來的朋友，自然就會彼此依戀，隻願能有個人陪伴，不想再重回孤獨中。
這是我們現代人很難理解和體會的，所以不能以單純的同性戀來定義古人同性之間的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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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紅樓，夢難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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