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末末、魏水華

頭圖 | 圖蟲·創意

西湖醋魚,一道有“原罪”的名菜。

互聯網上關於杭州“美食荒漠”的攻擊,多半來自這種制作方法語焉不詳、滋味淡薄帶腥、呈現色彩飽和度極低的食物。

雖然也有技藝高超的廚子,能將它做得精彩,但並不影響大多數人印象中西湖醋魚不堪的模樣。

最過分的是,名傢們對西湖醋魚的解讀,也雜亂無章。

活青魚切大塊,油灼之,加醬、醋、酒噴之,湯多為妙。俟熟即速起鍋。”這是袁枚筆下的醋魚。

汁不多,也不濃,不能有油,隻能薄芡,可加點醬油,主要就是醋與薑末,一點糖都不放,這才是正宗的西湖醋魚。”這是梁實秋筆下的醋魚。

西湖醋魚的難點就在對魚的熟度把握,時間過長就老,不到又是生的。勾芡用到的糖醋汁也要是均勻的厚芡,這樣才能剛好掛在魚肉上。”這是杭幫菜大師胡忠英描述的醋魚。

事實上,西湖醋魚的重點不在醋魚,而是西湖。

作為南宋故都,杭州是一座熏陶瞭太多的宋風宋韻的城市。來自十二世紀中國最典雅、最內秀、最精致、最文弱的底色,都如時光膠囊一樣,藏在杭州的氣質裡。

西湖,就是杭州宋韻底色的一面鏡子。

無論是西湖風光、西湖故事、西湖歌舞、西湖繪畫,抑或是西湖醋魚,都在努力地表現那個傳奇時代裡,杭州的升平氣象、聲色犬馬。

這也正是西湖醋魚不符合現代人口味,但依然能吸引很多初到杭州客人的品嘗的深層原因。

我的朋友末末所在的工作室:一源開物,在2022年發起瞭一個基於地域人文展開的聲音項目:在地聲遊計劃。在杭州站,它的核心坐標就選擇瞭西湖。相信通過這篇他們對於西湖的解讀,能從側面讓你瞭解,為什麼遊客還是會給“西湖醋魚”面子。

杭州人愛西湖,對它的那種依戀似乎是天然存在,無需質疑的。

很少有這樣一個城市景點,會讓你春夏秋天都想紮進去,會讓你覺得晴時好,雨時好,雪時更好,這聽起來仿佛就是加上瞭看情人一般的濾鏡。

你說它美,顯然它也不是最美。

當西湖第一次以自然遺產申遺初審沒有成功時,外國評審就提出瞭一個觀點“這樣的湖泊在歐洲有一千個”。

杭州西湖文化景觀最終作為文化遺產列入《世界遺產名錄》,“自然和人類的共同作品”,這應該是對西湖之美的最好詮釋。

西湖存在的背後

有一千個消失的理由

西湖是在人與自然反復的抗衡中“幸存”下來的。

最早期的西湖,隻是一個小海灣,隨著灣口沙嘴封閉,湖中水轉變為由河流補給,就成瞭一個封閉的湖泊。這種湖泊因海灣被沙洲封閉而形成的湖泊,被稱為“潟湖”。

而在自然演變的規律之中,這類“潟湖”大概率會從湖泊變成一片沼澤,最後完全從世界上消失。

事實上,西湖也在歷史上曾經多次進入沼澤化的過程。之所以沒有消失,是因為安史之亂後,經濟中心逐步南移,杭州也進入到快速的發展,而西湖對於杭州城意義非凡。

唐代杭州的地下水大多咸苦,靠修建水管、蓄水池等引入西湖淡水入城以供生活使用;北宋熙寧年間江淮浙右大旱,唯有杭州因為仰賴西湖,得以飲用無虞,還足以“飲牛馬,給沐浴”。

曲院風荷

可以說西湖與杭州城根脈相連。因為西湖淡水的供給,這裡才能形成聚落,有機會發展為都城;而又得益於杭州城的繁榮,歷代疏浚整治,西湖也不致湮廢。

此後千年的時光裡,杭州城與湖相依,逐漸成為中國南方山水城市的典范,馬可波羅所描述的享譽中外的華貴天城。

宋人眼中的西湖

杭州博物館今年有一場大展,叫做《行在山水間·南宋視野下的臨安城》,這場展覽帶我們回到瞭1127年的臨安城。

裡面對於西湖有這樣一段描述:對南宋臨安城而言,西湖是“生活必需品”,也是“精神必需品”。

和西方天然形成的名湖不同,西湖的美並非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多依靠人力創造。

浙江大學竺可楨校長在《西湖形成的原因》中也說過:換言之,西湖若沒有人工的浚掘,一定要受天然的淘汰。現在我們尚能徜徉湖中,領略勝景,亦是人定勝天的一個證據瞭。

靈隱寺

追溯歷史,在治理西湖的人群中既有我們熟知的白居易、蘇東坡、楊孟瑛,也有更多無名參與其中的人,前赴後繼千年,才留住這汪湖水。

唐長慶二年(822年)為瞭解決西湖的水患(湖面積小,幹旱時幹涸無法灌溉,洪澇時水又會溢出),白居易在石函橋附近即現在杭州少年宮一帶修築湖堤,擴大西湖的面積。

至此,改變瞭西湖的屬性,西湖從天然湖泊演變成人工湖泊。

白堤五代十國時期,吳越國開國之君錢鏐也下定決心治理西湖,在白居易挖湖的基礎上,把原來的湖面又挖大瞭三倍,同時將西湖水引入城內運河,真正形成瞭完備的水系。

這一舉措不僅讓西湖名滿天下,也讓杭州城躍身一變,成瞭一座花園城市。

北宋時期(1089年),53歲的蘇東坡赴杭任知州,當時的西湖湖面因雜草淤塞而大面積縮小,如若不治理,沒二十年西湖便會徹底消失。

蘇東坡親自為西湖請命,上書宋哲宗,寫下《乞開杭州西湖狀》,裡面有這樣一句: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蓋不可廢也,便出於此。

蘇東坡像

西湖不可廢棄,理由有五:一曰放生,二曰灌,三曰民飲,四曰助航,五曰釀酒。

說到底,是為瞭百姓。

盡管朝廷隻給瞭蘇東坡100道僧人的度牒(發給出傢僧尼的憑證),但蘇東坡不放棄。他拿度牒換瞭17000貫錢,又親自發起募捐,寫字作畫,到店鋪裡去義賣,發動居民疏浚西湖。

從夏到秋,他動用瞭20萬民工,最終才做到六井通、西湖暢、清水遍全城。

被挖出來的淤泥該怎麼辦?蘇東坡又想出瞭一個好辦法,就是把這些淤泥和湖草堆在湖的西側,築成一條長八百八十丈、寬五丈,縱貫西湖南北的長堤,將西湖分為裡湖外湖。也因為這條長堤,百姓不用再繞湖從西湖南岸到達北岸瞭。

蘇堤春曉

在長堤上,他又先後設計瞭六座橋,分別是映波橋、鎖瀾橋、望山橋、壓堤橋、東浦橋和跨虹橋,他在湖中種植芙蓉,在堤上種植楊柳,建起九座涼亭。為瞭對西湖的景色進行維護,他還營建瞭被後世視為“三潭”的三座石塔,禁止在石塔以內的水域進行種植。

可以說當時真的集地方官員和百姓群力,才留下瞭今天的西湖。

南宋時期,對西湖還有七次較大規模的治理。清除葑草、撩除淤泥,補充開湖軍兵,增加兼管人員,並且不再允許“請佃耕種”。

可見,兩宋對西湖的治理是非常用心的,“終宋之世,湖無壅淤之患”,西湖也因為及時的治理,從此煥發新生。

《西湖繁勝全景圖》

從南宋開始,杭州城和西湖的格局也基本已定,三面湖山一面城,城區始終在湖東。

西湖山水與堤島、橋涵、亭臺、樓閣等交融滲透。白堤東西走向,蘇堤南北走向,巧妙分割瞭湖面。湖中小島都是就地取材,既是水利工程又是景觀營造。

臨安城景區分佈 @中華珍寶館

四季各有標志性植物:春桃、夏荷、秋桂、冬梅,而且都有東方文化涵義。

滿隴桂雨

西湖與杭州,實現瞭城市與自然、人與景觀的和諧共生。

西湖之美

今天,當我們再談起宋韻文化,對於普通人而言是有點抽象的。畢竟那些代表宋韻生活的點茶、掛畫、焚香等,都不再是我們的日常,看上去高深莫測。

但生活在杭州,隻要看著西湖,我們便能慢慢去理解南宋對美的想象,因為這是“活著”的宋韻,是離我們生活最近的。

虎跑夢泉

“西湖景觀”肇始於唐宋、成型於南宋、興盛於清代,西湖十景之名也源出南宋山水畫。

最早提及“西湖十景”的《方輿勝覽》記載:“近者畫傢稱湖光四時景色最奇者有十,曰:蘇堤春曉、曲院風荷、平湖秋月、斷橋殘雪、柳浪聞鶯、花港觀魚、雷峰落照、兩峰插雲、南屏晚鐘、西湖三塔。”

世人認為是南宋畫院的畫傢馬遠、馬麟、陳清波等人收集、提煉、總結瞭“十景”,他們因景作畫,因畫題景,開瞭園林題名點景風氣之先,也間接促成瞭西湖文化的傳播,使西湖成為無數人憧憬之地。

▲ 《西湖圖》局部 宋 李嵩

明朝戲曲傢高濂,更是總結瞭西湖四季不同的觀賞方法,撰寫下《四時幽賞錄》,給出瞭西湖春天賞花、夏天聽雨、秋季觀月、冬季看雪的建議,這也至今影響著我們看西湖的視角。“在地聲遊”也以此為靈感開啟瞭記錄西湖聲音的特別旅程。

在打造西湖的景觀上,古人和今人延續瞭一致的審美,可以說西湖的美是沿著繼承傳統、保持特色、博采眾長、開拓創新的結果。

遊覽西湖從古至今也有一種默認的方式:臥舟。

“欲領西湖之妙,無過山居,而餘尤不能忘情於舟”,西湖的美景,是遠近高低各不同,山居是無法完全看透的。而小舟是流動的,是活的。

來西湖若沒有坐過蘇堤旁的搖櫓船,你就無法體會那份野逸,不會知道西湖究竟有多少座橋,茅傢埠的樹上究竟“長”瞭多少種鳥,清晨小鴛鴦的叫聲是否悠揚,而橋下又藏瞭多少不為人知的景觀……

明朝文人張岱,曾在西湖賞月,他提到瞭這樣一群人:三兩好友乘一條小船,船上罩著輕紗帷幔,爐火上煮著茶,邀請月亮同坐,有的人將船隱匿在樹影下,有的泊到遠處寂靜的裡湖去,看月,卻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看月的樣子,也不刻意去看月。

2022年農歷虎年,又是一個中秋夜,西湖的湖面將再次啟動33艘月亮船,連續三晚“點亮”西湖,“重現”三潭印月“33個月亮”的傳說經典。

為紀念這一美好時刻,數字聲音CD《夏時幽賞·坐月》將於中秋假期(9月11日)在霓虹鹿數字文化藝術版權交易平臺上線,將團圓的祝福用西湖之聲記錄下來。

點擊二維碼,進入數字藏品頁面

我們也將團圓的祝福帶上瞭月亮船。我們將抽取幸運的聽眾贈予西湖月亮船限量船票,和傢人好友同乘,泛舟湖上,談天說地,賞水裡月、觀橋上月、望空中月……

與張岱一起,跨越時空,感受滿湖銀輝的無盡美好夜。

也希望每個人抬頭望向西湖上的那輪明月時,能記得西湖詩意背後進取而堅毅的人文精神。

參考文獻:1.王旭烽《蘇堤 · 蘇東坡修出的杭州之眉》2.小世界工作室《一個西湖 & 八萬四千個西湖》3.曹增節《為什麼說“西湖是東方美學經典”》

圖片來源:西湖旅遊特別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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