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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屁股坐下之前，劉哥（化名）問瞭一句，“還有人不知道什麼是校考點考嗎？“

隨便在網站上搜索“校考點考”，有無數網頁跳出來教你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他上一次帶孩子去點考的經歷，離奇到近乎可以看作為一場黑色喜劇。

在補課班傢長群裡，群主突然通知某天晚上七點三十分有一場點考考試。群內信息很有限，隻有學校、時間和考試報名費，需要去的小窗口私聊他。

經過傢庭內部討論，劉哥和老婆都覺得這次點考的學校不錯，決定讓小孩去考考看。放學後，他開車帶著孩子去瞭那場無頭無腦的考試現場。

他們需要在南郊偏遠的某個車站站牌下集合，“你根本不用擔心去瞭找不見人，開車過去就能看到烏泱泱的孩子，穿著各式校服。”在場的孩子們都和他傢小孩一樣，剛下課，被父母緊急接來考試。

到瞭說好的時間，一個男人走瞭過來，讓孩子們跟著他走去考場。傢長需要在原地等待，九點準時在車站站牌下接人。後來劉哥的小孩告訴他，他們被拉去瞭一所郊區小學的空教室裡考試。考完以後老師收瞭草稿紙，什麼都不讓帶走。“這種事，很常見的”，劉哥補充道。

何時點考、哪所學校最近會組織點考，他通常是從相熟培訓班裡知道的。

在群裡，隻能見到每隔幾天群主丟出的消息，通知以制式格式出現：學校、時間、報考費用，以及一些備註。備註內容是老師的建議，老師們會根據本次考試的學校，分析哪些同學適合參加，一類學校、二類學校各有不同的適考人群，有題目較為簡單適合基礎好的同學，也有題目稍難、需要競賽基礎的同學。

傢長們和在工作群裡一樣，在老師發完點考試卷解析後，發出一排排大拇指表情包。整個群裡隻有不到30人，所有人都很守規矩，沒有多餘廢話。

“在我沒要孩子的時候，我看到那些傢長帶著孩子老去上課，我就覺得至於嗎，幹這些事兒有什麼意思。”輪到他自己的時候，他終於知道，小孩從上學到擇校這件事，沒他想得那麼簡單。

2

用劉哥的話說，他傢小孩在四年級的時候被拖累過一次。

“我傢孩子上四年級的時候，培訓班突然都關門瞭，我當時還覺得是好事兒，孩子終於能休息休息瞭。”現實給他上瞭嚴肅的一課。

孩子升到五年級，西安市開始實行民轉公政策。2022年6月13日，西安市公佈瞭38所民辦義務教育學校轉為公辦的名單。

他發現他們所在的學區學校，教學質量堪憂，“我經常路過對口學校，那裡的小孩恨不得沒出校門就掏煙。”其他同學的父母們卻穩穩的，看起來比他淡定許多。劉哥四處打聽才知道，原來大傢都在外面上補課班，順便等待通過點考考上好學校。

他和無頭蒼蠅一樣亂轉，去瞭好多個培訓班。五年級班大部分滿員，很多孩子都是從三年級開始就跟著一個老師，一直補到五年級。有的班進去之前得做測驗，隻用五分鐘，別的孩子已經把答案寫出來，一看就知道在傢練過類似題目，他傢小孩還沒讀完題。一步慢，步步慢，他們求著老師收人，“舉著錢都沒地方去。”鑒於過去失敗的經歷，他們一口氣報瞭三個班，小孩痛苦，他和老婆也痛苦。

“正確”的點考路徑，以及有成算的傢長們都是什麼樣？優美（化名）可以拿出近乎完美的回答。

優美的孩子在學校學習成績不錯。三年級的時候，她把孩子送去瞭北郊一個遠近聞名的數學補課班。她傢小孩從小就上邏輯思維課，即使這樣，孩子第一節課也隻聽懂瞭70%的課堂內容，第二節課更慘，隻聽懂瞭30%。

三年級以前，她還覺得快樂成長最重要。一升到三年級，她發現女兒的同班同學們，都開始補數學。他們在三年級上半學期學習下半學期的內容，三年級下半學期學習四年級上半學期的內容，總是快人一步。

快人一步是數學補課班的終極秘訣。課堂上老師講得快，他們默認這些內容學生們上課前就預習過瞭。課程設計總體比學校快一步，他們知道孩子們來這裡上課，目的就是提前學習學校沒上過的課。

培訓班裡培優班的授課速度和進度又快一些，相當於孩子在培訓班裡本來就在提前學習，在培訓班的培優班裡，則是在提前學習的基礎上繼續提前學習。

補習班校長在開年級大會的時候，告訴所有人，隻要能一直保持在他們的培優班裡學習，沖進名校不是夢。名校就像是拴在傢長面前的一根蘿卜，逼迫著他們不得不為此努力。

很幸運，優美的女兒通過考試，考上瞭培優班，這個結果甚至是她和女兒一起努力得來的。

小朋友開始上課跟不上節奏，優美和她一起學，學完以後回傢再教孩子。孩子每天放學回傢寫完學校作業後，優美根據自己上課對教學的理解，自傢孩子的學習能力，為孩子列出補課班的學習計劃。按照老師的要求，孩子做完題，最好再給傢長復述一遍，“這是最近很流行的一種學習方法，叫翻轉課堂。”

補課班的費用不低，一學期學費在9000元，一年上下來，需要將近20000元。越往上，學費越貴，但傢長甘之如飴。畢竟培優班不是誰都能進的，要滾動考試，考完試第二天老師集中批改卷子，第三天成績排名發到傢長手機上，拿著成績才能給孩子報名。

今年優美女兒班裡元旦開線上慶祝會，班裡一個孩子給老師請假說要去補課，大部分孩子都跟著請假瞭。他們都得去補課。

3

到底誰成功通過點考考上名校瞭？

劉哥熟悉的傢長中，暫時還沒有人收到過名校錄取電話，名校錄取電話這件事好像是一些都市傳說，每個傢長都聽過誰認識的誰考上瞭，但都不是自己小孩。

而他聽說的通過點考收到名校電話的成功案例，甚至都不是直接考進瞭名校，隻是收到瞭電話通知可以進入名校的復試，復試結束後才能知道能不能錄取。

■ 新民網 2017年上海民辦中學招生面談會

更多的例子來自孩子的同班同學，誰誰接到瞭一個二類學校的通知電話。如果願意去，可以先登記收定金。整個過程沒有任何收據和憑條，純粹憑借著人和人之間的信任感。

劉哥也記不清到目前為止，自傢孩子參加過多少次點考考試，但是報名費確實交過不少次。

點考的報名費不固定，每一場報名費在200-500元不等。有的時候他和培訓班老師關系好，不用掏考試費也能去考試。傢長們到瞭此時，也不在意這麼點報名費，孩子能去考試，有好學校上，比什麼都省錢。但他也悄悄計算過，一場考試如果有200人，一人收最低價200元，不知道誰最後能分得40000元考試費。

在通知考試信息的群聊裡，最近點考信息頻出，隔一天就有一條某某中學的考試機會。劉哥不知道哪一場是真的，哪一場考試是假的。畢竟他也還沒收到過點考學校打來的電話，“也許因為我孩子學習差，沒考上。”

點考是真是假這件事，不隻是劉哥不知道，就算問任何一個傢長，傢長們都不能確定。

一些“西安小升初必備百科”中，關於如何辨別點考真偽的問答裡，明晃晃地寫著“確實不好辨別，最好的方式就是多向往屆傢長打聽，機構是否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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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傢長，都通過口耳相傳得到瞭一些關於點考的秘密。關於究竟什麼時間點考，並且什麼時候算是正式錄取，不同的傢長有不同的信息源。

■ 中國網 西安2013年小升初測評現場

優美打聽到，有認識的傢長正月初七起就帶著孩子去參加點考瞭。這更證明瞭她對孩子的高要求是對的，“你想想看，這就意味著六年級上半學期上完就要參加考試，如果不提前學，真的沒辦法。”在她口中，2月末，該上名校的孩子已經初步定下瞭，3月以後就該二類學校發力招生瞭。

也有去年才參加完小升初的七年級傢長蕾蕾（化名）說，能上名校的孩子們都是7、8月接到確認電話，他們要把證件交給學校，錄取通知到瞭，一次性交夠學費。她們傢孩子去年也沒參加點考，而是根據學區劃分，老老實實上瞭學區內的公辦學校。蕾蕾所在區域內的公辦學校，雖然不是老牌名校，但重高升學率也不錯。

劉哥前幾天收到瞭最新消息，一坐下就對我說，“我才聽說，名校考試已經結束瞭，他們收的這波小孩都是尖子中的尖子。”

小升初傢長們的世界裡，漂浮著一通不知誰打的、不知道何時能打來的電話。

作者 | 鐺鐺 | 貞觀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