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五十八 漢紀五十 孝靈皇帝光和四年(181)~中平四年(187)
“我教張教主,武功蓋世,九陽神功、乾坤大挪移,神功護體!座下左右雙使、四大法王、五散仙、五行旗,人才濟濟!區區朝廷,不足為懼!”……
——不好意思,串臺瞭。
應該是這位張教主。
說到張角張教主,看過《三國演義》的大概都知道,他的這個“教”,叫做“太平道”。
那這個太平道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眾所周知,道教乃是中國本土發展出來的最大宗教,而道教徒則尊老子為始祖。
民間一提到道教,最容易想到的,大概都是仙風道骨、天師捉鬼之類的印象。
然而,被道教認證為祖師爺的老子,一輩子隻寫瞭一本書——《道德經》。
而《道德經》僅僅五千來字,你從頭看到尾,也找不到神仙鬼怪!
倒是其中的一些內容,甚至有些“敬鬼神而遠之”的感覺……
——這就離譜,想想基督教的《聖經》,如果從頭到尾都沒提“上帝”一個字,那是什麼概念?
其實,老子,以及被道教尊崇的莊子、列子等人,他們隻是開創瞭一種哲學流派,你可以稱其為“道傢”,和“儒傢”“法傢”等等並列。
但它一沒有教宗、二沒有教團,那就根本不是一個宗教組織。
要說道傢思想,那自是有其獨特魅力的,因此一經總結提出,自然會在社會上流傳開來。
對於統治階級、上層精英來說,他們更註重的是思想本身,希望從中吸取可以用來維持統治的成分,比如漢初采用的“無為而治”,就是從這裡來的。
但對於平民百姓來說,字都認不全,哪懂這個啊!
求神、辟邪,這才是當時的老百姓所喜聞樂見的。
而道傢思想雖然本來不怎麼提神仙之類的,但動輒就“無為”“逍遙”,比專註上學的儒傢、熱衷當官的法傢之流,畫風差別有點大,確實給人有些仙氣飄飄的感覺。於是民間本來就存在的方士、巫師等等,有那心思活泛的,就把自己的那套往道傢上面靠,加大自己的吸引力。
——蹭大IP、蹭流量可不是隻有現代的人才會喲!
這樣蹭一蹭,人氣不就起來瞭嘛!
人變多瞭,組織不也就起來瞭嘛!
教宗、教團都有瞭,這不就成宗教瞭嘛!
大體上,道教就是這麼起來的。
時間推進到東漢末年,此時離老子開創道傢,已經過瞭近一千年瞭。道教的組織,也越來越成熟。
不過,就跟所有的宗教一樣,規模一大,山頭就多瞭。
比如在張教主之前,已經有道教徒登場瞭——前面曾約略提過幾次的“妖賊”起事,基本就可以等同於道教徒的暴動。
因為當時存在的宗教,除瞭道教,也就隻有佛教瞭。然而佛教勢力此時尚未起來,他們要真正能夠影響整個社會,還要再等個一百年。
甚至之前還有個“妖賊”稱帝瞭——然後被吳郡司馬孫堅等給滅瞭。
順便說下,這老孫傢,從此就跟道教結下瞭孽緣,此乃後話。
到張角這個時候,道教最大的山頭,有兩個。
一個是西南地區的“五鬥米道”,因入門要交五鬥米得名,也稱為“天師道”,創始人據說是張陵——也就是著名的“張道陵”。
不過嘛,在真實的歷史中,“張道陵”這個人到底存不存在,是要打一個問號的;或者說,史書中的“張陵”,是不是就是道教所說的“張道陵”,還是有爭議的。
順便說下,天師道最終成瞭道教的最大IP,因此現在的道教,普遍奉張道陵為教祖。
結合上面的說法,就出現瞭一個很奇葩的局面:
世界上大部分的大型宗教,其思想的開創者,和教團的建立者,或者至少也是教團雛形的建立者,都是同一個人,而且還是實際存在過的人。
然而中國本土的最大宗教——道教,其思想祖師和組織祖師,不是同一個人,還相隔瞭一千年。
然後這個思想祖師倒是真實歷史人物,而和宗教組織更緊密的組織祖師,卻連是否存在過都存疑……
出現這種尷尬局面,和東漢道教另一大山頭脫不開關系。
——就是出身巨鹿的張角,開創的“太平道”(得名於其綱領文件《太平清領書》)!
巧的是,這兩個大山頭,還都是張教主。
但其實這倆並沒有什麼親戚關系。
張角既然出身巨鹿,那麼太平道,自然也起自巨鹿所在的冀州。
最開始的張角,很可能是個巫醫——反正上古時期的巫、醫,往往並不分傢。我們都知道,東漢中後期,天災、兵燹不斷,朝廷熱衷於內鬥,對黎民百姓不聞不問,那百姓們隻能開展自救。張角及其弟弟張寶、張梁等人,應該就是懷著樸素的救濟百姓的想法,用符水為百姓治病療傷。
前面說過巫醫不分,因此這符水,大概不是單純的紙符燒灰泡水,裡面估計還有真能治病的草藥之類的;再加上張角每次治病,都要求病人先跪拜懺悔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這大概也起到瞭一種心理安慰的效果。總之,張角的治愈率,在那個時候明顯高出其他人一截。
——就算實際上水平並沒多高,那也並沒有什麼不同,因為,老百姓們還能有什麼選擇呢?
因著這份功績,張角聲名鵲起,大傢都覺得他是真得瞭天書、真有神通的,追隨他的人也越來越多。張角將弟子們派出周行天下,治病的同時傳教,十餘年時間,教徒竟發展到數十萬之多,遍佈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也就首都的司隸,邊境的並、涼、交州,和五鬥米道的基本盤益州,沒有怎麼發展到瞭!
發展到後來,教徒們不惜變賣傢產、遷移流徙,也要跟隨張角的步伐。
此時的張角,已經自稱“大賢良師”瞭。
最初的理想,還是治病救人;但隨著組織的膨脹,手中掌握的力量越來越強,張角等組織高層,心思也漸漸起瞭變化。
而另一方面,地方官府覺得,這太平道幫咱救治百姓,正好幫我們省事瞭,挺好,請加大力度!
因此還有專門上書朝廷為太平道請求嘉獎的。
此時的郡縣主官,大體都是出錢買的,刮地皮那是一把好手,但在本職的治理地方上,那就毫無本事可言瞭。
要搞清楚,相比於廣大的百姓,你們這些當官的、當皇帝的,是少數。
那麼,你們這些少數,憑什麼能擁有權力?憑什麼讓占絕對多數的平民百姓,聽你們的話?
那是因為,社會為瞭更高效、更平穩地運轉,占大多數的人,讓渡瞭自己的一部分權利,由少部分管理者進行管理。
你們擁有瞭權力,不是讓你們享受的!
你們是要幹活的!
你們要是不幹活,活還在那,並不會變少,那遲早會有人接過來幹這些活的。
而到那個時候,你們憑什麼還賴在位子上?不應該是由那些接手的人,接過你們手中的權力嗎?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們當就是說說而已嗎!
這樣很簡單的道理,地方官們看不出來,但朝廷中畢竟還是有能人的。太尉楊賜時為司徒,就上書靈帝劉宏,說張角等人誑誘百姓,發展下去為禍不小;然其勢已成,大張旗鼓抓捕反會釀禍,此時隻有命各地守官,“簡別流民,各護歸本郡,以孤弱其黨,然後誅其渠帥,可不勞而定。”
註意,楊賜這裡已經不敢直接抓人,而是采用迂回戰術,可見此時提出這個問題,已經有些晚瞭,但仍不失為一個可行的手段。
然而,他上書不久,就因事去位,這個動議自然就留滯;他之前的下屬司徒掾劉陶接著上疏,請求重視楊賜前議,而且提出應出重金懸賞張角等人。
他這麼提,可見形勢已經比楊賜上書之時,還要急迫瞭。
應該說,這是東漢朝廷將危險消弭於無形,最後的一次機會瞭
但是,我們的靈帝陛下、開超市的靈帝陛下、駕驢車的靈帝陛下,再一次地不以為意。
他反而把劉陶調走,派他去整理《春秋》。
如此一來,這最後的機會,也被靈帝毫不猶豫地浪費掉瞭。
該來的,還是來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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