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張慶餘,原偽冀東保安隊第一總隊隊長。

引自《烽火通州》,中央文獻出版社

張慶餘全傢福 前排右一張慶餘1937年《日支事變寫真帖 前篇》

1933年5月,蔣介石政權與日本帝國主義訂立喪權辱國的《塘沽協定》之後,劃冀東為不駐軍區。接著,蔣政權密令河北省主席於學忠,用河北省政府的名義另成立五個特警總隊,訓練之後,開入冀東,警衛地方。因此於學忠抽調我和張硯田分任河北特警第一總隊和第二總隊隊長(我和張硯田原系第五十一軍於學忠部的團長,我駐防楊村,張駐防山海關),其營長和連長亦由第五十一軍抽調,排長和班長由我和張硯田在本團內選拔。特警總隊每隊五千餘人,系由河北省各縣新征來的士兵組成。我和張硯田各率所部新兵,分駐武清縣和滄縣,開始訓練工作。

1935年5月,我們奉於學忠命令由原駐地開入冀東,分駐通縣、香河、寶坻、玉田、豐潤、順義、懷柔、密雲、三河、薊縣、石門、遵化、撫寧一帶。我的總隊部先駐薊縣,旋又移駐通縣。張硯田的總隊部駐防撫寧縣之留守營。

當第五十一軍調往甘肅時,我們這兩個總隊因系地方特警,不算正規軍隊,所以沒有隨同開走。於學忠離河北前,曾密召我們囑令:“好好訓練軍隊,以待後命。”

同年7月,商震繼於學忠主政河北省後,改河北特警隊為河北保安隊,仍令各總隊長安心供職,駐守原防。

同年12月,漢奸殷汝耕割據冀東二十二縣,在通縣成立偽冀東防共自治政府。其後將河北保安隊更名為冀東保安隊,歸偽政權統轄。不過名稱雖然更換,內部人事卻無任何改變。

這時,我曾密派親信副官長孟潤生赴保定向商震請示應如何應付,商震囑孟潤生密告我:“目前不宜與殷汝耕決裂,可暫時虛與委蛇,餘當負責向政府陳明。”

我的大兒子張玉珩聽說我在偽冀東政權任職,認為我附逆叛國,有辱先人,登報與我脫離父子關系。我妻於德三也勸我迅速設法反正,以免為親友鄉黨所不齒。我因密告我妻說:“我的意思現在雖不便明言,但將來總有分曉,你可轉告玉珩兒,叫他耐心等待。且看乃父以後的行動吧!”

同年,在宋哲元出任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以後,我和張硯田密請張樹聲介紹往見宋哲元,表明願隨宋抗日。張樹聲慨允所請,旋即向宋稟報。宋甚願與我們相見,為躲避日本人和漢奸的耳目起見,約定在天津舊英租界十七號路宋宅與我們會晤。張樹聲與宋約定時間後,即通知我們在傢等候,宋當派人前往邀請。屆時,宋派副官陳繼先到我傢相邀,我們遂一同前往宋宅見宋。宋對我們說“素悉二位熱愛祖國,近又聽俊傑(張樹聲字)兄說,二位願合力抗日,本人代表政府表示歡迎。茲有一事,應先向二位聲明,請二位註意。我宋哲元決不賣國,希望二位以後對我不要見外,並望堅定立場。不再動搖。”宋還囑咐我們加強訓練軍隊。做好準備工作,以防日軍侵略。說罷,即命蕭振瀛送給我們每人各一萬元。我們向宋致謝,說:“我倆今後願一心一意追隨委員長為國效力!”宋連稱:“好,好。”我們遂與宋握手告別,後來保安隊在通縣起義,與我們這次和宋哲元晤談是有關系的。

1937年《北支事變畫報》第3輯

盧溝橋事變爆發後,因宋哲元不在北平,我派心腹劉春臺(冀東偽教育訓練所副所長)密往北平見河北省主席馮治安請示機宜,馮治安對劉說:“現在我軍同日軍是和是戰尚未決定,請你轉告張隊長,暫勿輕動。等我軍與日軍開戰時,請張隊長出其不意,一面在通縣起義,一面分兵側擊豐臺,以收夾擊之效。”並囑劉密告我:“可委派心腹人員與二十九軍參謀長張樾亭經常保持聯系。”劉春臺辭別馮治安即往見張樾亭,取得聯系。張樾亭當即將我和張硯田所部編入戰鬥序列。

這時,日軍駐通縣的特務機關長細木繁大佐,為預防第二十九軍進攻通縣,特召集我和張硯田在通縣開軍事會議,商討防守事宜。並出示五千分之一的軍用地圖,要我們根據地圖作出防守計劃。我起立發言:“我倆都是行伍出身,沒有學問,不懂得軍用地圖。但我倆確具信心,保證能守住通縣,並可配合皇軍打垮二十九軍。不過目前兵分力薄,戰守均無把握。我的意見,莫如先抽調散駐各處的保安隊集中通縣待命,然後再議攻守,如何?”細木繁深以為然,當即照準,並認為我們忠實可靠,遂令散住各處的日僑亦集中通縣,以便保護。

我隨即與張硯田分別下令,調動所轄散駐各處的部隊集中通縣待命,並對調回的部隊分別講話,暗事部署。這時,冀東偽保安處處長劉宗紀見我神色異常,料知有變,因竊與我耳語說:“你預備反正,如何瞞得過我。但我也是中國人,豈肯甘作異族鷹犬。望你小心佈置,大膽發動,我當追隨左右,盡力協助.以襄義舉。”

我見日軍大舉進犯南苑,並派飛機轟炸北平,知戰機已迫,不容坐視,遂與張硯田密議,決定於7月28日夜12時在通縣起義。到時,我派兵封閉瞭通縣城門,斷絕瞭市內交通,占領瞭電信局及無線電臺,並派兵包圍瞭偽冀東政府(在通縣文廟內),把漢奸殷汝耕禁閉起來。我同時又派兵前往中倉。捉拿日本特務機關長細木繁。細木繁聞槍聲四起,料知有變。率領特務數十人抗拒。細木繁一手持槍,一手指斥我軍官兵,大聲叫嚷說:“你們速回本隊,勿隨奸人搗亂,否則皇軍一到,你們休想活·······細木繁的話還沒有說完,即被我軍亂槍擊斃。其餘特務見勢不妙,急反身竄回特務機關內,閉門死守,旋被我軍攻入,占領瞭特務機關。

我部營長沙子雲奉我命督隊進攻西倉日兵營。日軍駐通縣的部隊約有一百餘人,連同憲兵、特警及日僑大約有六七百人。聞我保安隊起義,知眾寡懸殊,難以力敵,遂集合憲警和日僑於兵營內,負隅頑抗,以待外援。由於日軍的火力猛烈,工事堅固,激戰達六小時以上,我忠勇官兵犧牲於日軍炮火之下約二百多人,迄未得手。我見此形勢,若再不能突破,日軍開來大部援兵,內外夾擊,更對我軍不利,於是決定改用火攻,下令全軍:“有能從汽油庫(亦在西倉,距日兵營很近)搬汽油一桶到日兵營四周的,即賞現洋20元!”士兵激於愛國義憤,聞命踴躍爭先,頃刻間,汽油桶已堆滿日兵營四周。我見汽油已運到,下令前線士兵,縱火焚燒。剎那間黑煙彌漫。火光沖天,喊殺聲沸騰起來。我軍復用大炮和機槍猛烈轟擊,集中掃射。接著步兵在炮火掩護下,乘勢從四面沖入,遠的槍擊,近的刀砍。激戰至29日上午9時許,日軍除一部分逃亡外,頑抗者均被殲滅。

日軍駐順義一隊約二百人,亦被我駐順義的蘇連章團奉我命於同日乘日軍不備,突行夜襲,迅速予以殲滅。蘇連章團完成任務後,於29日上午10時整隊開回通縣。蘇團開抵通縣為正午12時,適日軍派來轟炸機24架,對我通縣起義軍濫施轟炸,蘇團官兵躲避不及,傷亡頗眾。日機從正午12時起至黃昏時止,輪番轟炸,達7小時之久。蘇連章見日機轟炸猛烈,防空無備,實在難以支持,於是脫去軍服,棄械逃走。

張硯田因見日軍勢力強大,恐難與敵,乃乘日機轟炸,我忙於防空之際,不辭而別,潛回天津寓所隱匿。該隊官兵亦因此相繼結伴逃跑。

1937年《日支大事變畫報》第1輯

張硯田、蘇連章等相繼逃亡,這對通縣起義軍影響極壞。我獲悉後,深感局勢危急,象這樣混戰下去,我軍愈戰愈少,日軍越來越多,勢難堅持,遂決定趁當夜日軍尚未合圍,放棄通縣,開往北平與第二十九軍合兵一處,再作後圖。於是我將全軍分為左右兩個縱隊,由我親自督隊,平行轉進。及開抵北平城下,始悉第二十九軍已行撤出,退至長辛店、保定一帶。正在這時,日軍從城內殺出,適押解殷汝耕的汽車開至安定門與德勝門之間,被日軍將押解囚車的士兵沖散,殷汝耕借機逃脫。敵復從城內開出裝甲車二十多輛,集中火力向我起義軍猛烈轟擊。我教導總隊隊長沈維幹和區隊長張含明因在火線上督隊奮戰,致中敵彈相繼陣亡。我英勇的官兵,因沖鋒肉搏,傷亡亦眾。

我見第二十九軍已去,本隊形成孤立,加以前被阻截,後有追兵,若聚兵一處,待至天明,敵機必來轟炸,這麼一來傷亡必多,實無異束手待斃。於是決計趁天色尚暗,化整為零,分全軍為120個小隊,每隊五六十人不等,由連排長率領分批開往保定集合。不料行至中途,竟被孫殿英部分別截擊繳械。及我到保定後,我部官兵聞訊,都徒手步行到保定集合,請求我向孫殿英交涉,索還武器,仍願開赴前線為國殺敵。我當即用好言安慰,囑令靜待後命。嗣後,我見宋哲元,宋握我手嘆息地說:“你這次起義,不負前約,惜我軍倉卒撤離,未能配合作戰,深覺愧對。”這時,孫殿英適來保定,聞我在此,自知理虧,遂撥轉馬頭避回防地。

不久,我被蔣介石電召前往南京,報告起義經過。蔣安慰我說:“你這次在通縣起義,雖敗猶榮,不必懊喪。所有損失,由餘飭軍政部立即予以補充,以便休整後再投入戰鬥。”接著又問:“你既捉住殷汝耕,卻為什麼不殺?”我回答說:“當時本擬將殷逆梟首示眾,以平民憤,而昭炯戒。因冀東偽教育訓練所副所長劉春臺勸阻,說殷逆系何應欽代委員長和黃郛委員長的親信,派他到冀東擔任薊密專員,一定銜有中央密旨,我們似不宜擅殺,最好押送北平交宋哲元委員長,轉解中央法辦較為妥當。因此未及時執行槍決。孰意解至北平城下,竟被日軍劫走,殊屬憾事。”蔣聽罷,未置可否,要我先回旅館休息,明日可往見何部長,再詳商補充辦法。次日我往見何應欽,何既置補充事不提,又不許我回本隊,任我為軍政部開封第六補充兵訓練處中將處長。1938年,復改派我為第九十一軍副軍長。我因病懇辭,終未到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