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與語言的同與不同

红迷 2024-07-04 02:22 13次浏览 0 条评论 taohigo.com

科學傢早就發現,音樂與語言一樣存在於人類社會任何一種文化之中。許多偏遠的部落文化並無文字,但音樂卻高度發達。與語言一樣,人類生活中無所不在的音樂,蘊藏著無窮的智慧之謎。人人無師自通於母語,人人無師自愛於音樂。音樂與語言都是以聲音的各種基本元素為基礎,在時序上所構建的高階表達交流系統;就其高階復雜度而言,它們都是人類特有且又為人類各民族普遍具有的一種聲音系統的感知、產生和交流能力。

你可以細究並主張音樂並非人類獨有。某些高等動物,如海豚、鯨魚等,也具備某種音樂特征的聲音表達和交流系統,歌鳥婉轉多變的詠唱幾可與人類歌手媲美,更多的動物則具備聲音的節奏表達 —— 相當類似人類熱衷的打擊樂,等等。然而,不難發現人類的音樂與動物的音樂之間諸多性質上的鴻溝。且不說兩者在表達復雜程度上有天壤之別,隨便舉一個簡單的差異,其玄妙就足以令人百思不解:盡管動物之間的“音樂”可以有互動的“唱答”——夏蟬都能如此——但沒有發現任何動物能像人類那樣,對音樂產生群體準確同步的共鳴式交流,例如合唱。 想一想萬人粉絲歌迷隨歌星引吭高歌的壯觀場面。在動物界哪怕是兩個同步的“二重唱”都難覓。其實,科學傢所假設的史前現代人由於掌握音樂而擁有的超越尼安德特人的文化優勢,就在於音樂具備強大的社群同步交流功能。

音樂與語言兩者之間,其相同與差異是交織在一起的。它們都運用聲音的基本元素來建構高階的表達系統,但所利用的基本元素側重點有所不同。音樂的基本元素包括音高(pitch),節律(rhythm,在英語表達中,rhythm的概念還包括以下音樂成分tempo, meter, articulation),力度(dynamics),和音色(timber and texture)。音高是構成音樂旋律的核心元素,力度和音質也在音樂中扮演重要角色。但它們都不是語言構成的基本要素,而僅僅是語言表達的輔助性元素。反之,語言構造的“細胞”單位,音素phoneme,與音樂之構成甚少牽連。節律也是語言的基本要素之一,但在詞匯和短語層面,每一種語言均有其自身獨特且大體統一的基本節律模式,節律的變化相對有限。而節律的豐富多變是音樂的特征要素之一。

盡管在基本構成元素上有諸多差異,科學傢傾向於認為,剝離音樂和語言基本元素具體內容上的差異,兩者在高階范式上的建構,用“數學模型”的眼光來看仍有眾多同構。不少科學傢認為音樂也具有自身的“語法”(syntax)—將基本音樂元素組織起來形成音樂語句的規則體系。例如,和聲(chords)是音樂特有的可類比於語言中詞匯的單元結構。和聲的構成,和聲行進(chord progressions)的構成,和聲與旋律之間的配合,均要滿足一定的規則。進而,語言雖然為人類普遍具有,但不同語言的聲音表達系統是相互無法直接聽懂而交流的,因此外語、方言及翻譯是語言的普遍現象。而音樂的人類普遍性更強,雖然它也有地域和文化傳統的長遠影響而產生的重大差異,但優美的音樂從來不需要翻譯才能交流欣賞。進而,音樂和語言都能表達意義、交流情感,但表達確切的意義是語言而非音樂的基本特征和功能。既細膩又龐大的語義概念系統是音樂根本不具備的。同時,音樂所具備的那種強大而泛化的情感喚起的魔力,並非語言的普遍特征。愛到深處,情人的每一句話語都令你身心悸動,但那隻是二人世界的磁場。除非在全民愚昧的瘋狂年代,最蠱惑人心的政治領袖的演說,也難以像當紅歌星那樣,喚起萬眾同聲高歌如癡如醉的激蕩….

音樂與語言之間的關系,音樂和語言與智慧和心靈之間的關系,一直是人類睿智者們深度思考的領域 —— 思索的方式千差萬異。當柏拉圖說Music uses sound to educate the soul in virtue 音樂以聲韻陶冶美德之心(6),孔子則忙於給音樂貼上各種政治標簽,聞鄭聲頓時儒雅風度全失而詛咒不停(《論語·衛靈公》: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論語·陽貨》;惡鄭聲之亂雅樂也),甚至不惜由此斬殺無辜歌手。

音樂擅長於情緒的表達和渲泄。但無論何種情緒渲泄,音樂原本都以忘卻塵世苦痛的情感陶醉或情感升華為特征,以陶醉而生的愉悅歡快、以升華而凝聚的莊嚴神聖為特征。盡管,這陶醉或升華可以包含反智反理性的成分,但在情感上它們趨向於普遍的博愛與悲憫,而非仇恨與暴力。古今中外罕有大教育傢,如孔子那樣,僅僅因音樂風格不同,就每每釋放恨之入骨的情緒渲泄,訴諸暴力的摧殘。不幸的是,孔子的身份,令他特殊的個案迅速被繼承放大,鑄成一種東方的普遍傳統,情緒狂烈而理性稀薄的傳承。思辨的交鋒不再訴諸理性的精妙,而為情緒的怨毒左右。僅僅百餘年時間,及至另一個東方大教育傢,孔子的傳人孟子,惡劣情緒的渲泄已經不限於音樂,而是直刺人類情感之至純、人類普遍道德之至聖——“愛”!孟子的論證邏輯更匪夷所思,“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孟子》〈滕文公下〉)。在同時代古典希臘文化的智者中,找不到這樣的“邏輯論證”。偉人們情緒的狂飆,不但驅逐瞭理性,還釀造瞭仇恨。而仇恨,聯姻於知識界領袖對權勢公然的奴顏婢膝(君=父),永遠是文明血脈裡不死的癌種。所謂聖人,所謂大教育傢,比凡人更勢利而譫妄,更怨毒而冷酷,還造孽於草菅生靈,自留下鐵證的文字。千古之下,我們為之扼腕。

從另一個角度,草根族的鄭聲流行到令雅樂造詣極高的孔子勃然大怒,亦彰顯古典文明興起之時,音樂早已遍及於社會的每一個角落。英語的音樂之詞music源自古希臘語言Art of the Muses,即音樂為繆斯女神之藝術。這就把人類的音樂傳統上推至撲朔迷離的神話譜系。德國Hohle Fels穴洞骨簫的發現,在音樂起源的科學研究和繆斯女神的遠古神話之間架起瞭一座鵲橋。以筆者想象之推測,音樂與語言當是人類文明起源的孿生姐妹。遠古時代的歌手或詩人,無論他們妙曼的歌喉曾經觸動過多少心靈,那回蕩縈繞的聲音,早已消失在飄渺的天籟,無蹤無影。青春與美麗不能永續,天才與靈感無從復制,音樂和語言沒有化石。

音樂與語言,它們何時起源,它們如何起源,它們孰先孰後,它們如何交織,它們如何演化,它們在人類社會演進的各個時期究竟扮演什麼角色,等等,始終是人類的智者之謎,也是人類的智者之爭。達爾文在物種起源一書裡專辟章節討論音樂與言語的關系,從而復興瞭當代對音樂和語言關系的思考征程——2500年前古希臘文化曾塑造神話譜系中的繆斯來凝聚這一思考——思考本身能夠如此美麗。

人類的自身之謎,是人類的亙古之謎,永遠沒有終極答案。在這茫茫的宇宙之中,我從哪裡來?我向何處去?人類,在這細小的星球上,日益遠離哺育他開辟鴻蒙的莽原森林和飛禽走獸,上下求索,走上一條孤獨的心靈之旅,且行且遠,永無歸宿。天盡頭無盡頭,亞當和夏娃,再也沒有伊甸園,再也回不到他們的傢鄉。人,不同於動物,或許恰在他和她,永遠以不懈的求索為生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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